今秋的殘陽,燃盡了余生的鄉愁(散文)
時間:2022-11-10 10:06:11 來源:達達文檔網 本文已影響 人
今秋的殘陽,燃盡了余生的鄉愁(散文)
農歷壬寅年,大旱之年,酷烈的夏日早已落幕,殘陽雖已式微,仍然倔強的懸在天際。人們已經感受不到它的熾熱,然而它卻燃盡了我余生的鄉愁。下面達達文檔網小編為您整理的今秋的殘陽,燃盡了余生的鄉愁(散文),希望能夠幫助到您!
這是一個生離死別的秋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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入秋以來,母親的病情益發嚴重了。弟弟已經回老家照顧了她一段時間,我也只能辭了工作,回家陪她最后一段時間。胰腺癌號稱“癌癥之王”,到了這個階段,已經無法通過進食攝取足夠的營養。每天只能吃點流食,喝點湯,來維持母親脆弱的生命。劇烈的疼痛讓她整晚無法入眠,即便服了止疼藥也無濟于事。晚上聽著母親的呻吟,我們無法感同身受,卻心如刀割。10月13日早上,母親說想吃點稀飯,我用電爐子熬好了粥。盛了一碗涼在那里。母親問我:“粥好了嗎”?這是她對我說過的最后一句話。我說現在很燙,等一下再吃。她搖搖頭,意思是現在就吃。我把粥端到床前,扶她坐起來。我想用勺子一口口喂她,卻被母親拒絕,她拿過勺子,自己吃了兩口,把碗遞給我,搖搖頭表示不吃了。這是母親最后一次進食。直到14日晚上,家里陸陸續續來了很多親人來看望母親。她都沒有開口說話,面對親友們的問候,也只是閉著眼睛微微點頭。入夜,前來探望的最后一波親人離去,我和弟弟坐在病床前,相顧無言。突然母親開始劇烈地抽搐,這是嘔吐的前兆。我們連忙拿來了垃圾桶和紙巾,母親吐出來的不再有食物,而是黑色的液體?,F在想來,可能是臟器損壞,腸道積液混合著胃酸倒流出來,可是我們卻一籌莫展。如此反復數次,折騰到凌晨,母親已經無力翻身,側躺著沉沉睡去。凌晨五點,我叫醒了弟弟,讓他先去睡會兒,換我來守著。他就在病榻前支了一個小床,躺下就睡著了,幾個月的日夜守護,他實在太困了。早上八點,我叫醒了弟弟,說今天村里組織全員核酸,讓他先去做檢測,然后回來換我。十點左右,他回來了。臨走前我聽了聽母親的鼻息。深沉而又平穩,我想她終于能安安穩穩睡一覺了。到村委會廣場上做完了核酸,我想著還有個快遞沒拿,于是騎著摩托車趕往快遞站。剛剛拿到快遞,電話打了過來,按下接聽鍵,弟弟沙啞的聲音傳來:“快回來,媽走了……”
幾分鐘以后,當我回到家里,屋里屋外人頭攢動。弟弟跪在床前,正在給母親燒紙。我終究還是沒能給她送終。給岳母打電話報信的時候,巨大的悲傷山一樣的壓迫下來,我在電話里泣不成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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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0月17日下午,安葬完了母親,我騎車送表弟回舅舅家。舅舅留我晚上住下??粗斈昀吓f的木結構大院翻新而成的磚瓦房,看著唯一在世的幺舅灰白的兩鬢,我說好的。去附近的小店里買來香燭紙錢,到外公外婆和大舅二舅的墳上走了一遭。夕陽的余暉下,紙錢的灰燼隨秋風飄散,香煙繚繞中,外公外婆的合葬墓高大而肅穆。追憶著外祖父母的一生,撫育了三子五女長大成人,如今他們長眠于此,而兩個舅舅和母親也已追隨他們而去,我悲從中來,哭癱在地。幺舅和表弟默默地陪著我,一言不發。此情此景,任何安慰都是多余。上完墳,拎著東西去看了二舅媽。她的娘家和我同村同組,而且和我媽同歲??粗E的舅媽,彷如母親仍在。面對舅媽的熱情挽留,我不忍叨擾,說下次再來看您。10月19日,回家奔喪的妻兒都回到了杭州。晚上傳來消息,幺舅媽騎車摔傷了腰。我和弟弟一家趕到舅舅家,舅媽還在強撐著做飯,我系上圍裙,接過了炒勺,臨時充當起了主廚。飯菜上桌,二舅媽也來了,舅甥幾家人圍爐而坐,一如當年外公外婆在世。次日一早,幺舅媽要去醫院復查。臨走告訴我,二舅媽要請我們吃飯,她年紀大了,希望我去幫忙做飯。到了二舅媽家,她拎出來兩塊老臘肉,一只豬腿和一塊板肉,光洗肉就花了我一個小時。豬腳用來燉湯,蹄髈用來清蒸,再炒幾個小菜,二舅媽把幺舅一家也接了來。席間二舅媽說我多年不來,還要自己下廚,她覺得難為情。我說我現在沒有父母了,舅舅舅媽就如同父母,到了這里就跟到了自己家一樣,隨隨便便,挺好??粗鴿M滿一桌子菜,和幾位頭發花白的老人,我們都知道,這樣相聚的日子不多了。臨走前,二舅媽送我們出門,我隱隱看見,她眼里閃著淚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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母親去世后,掛禮的名單里面,有位老婦人,是我大爺爺的兒媳婦,也就是我父親的堂嫂,我的堂伯母。老人已經八十四歲,腿腳不便,離得又遠,于是委托她的大兒子—我的堂哥幫忙帶了兩百元。這個人情雖小,卻無比貴重,我和弟弟有生之年未必能夠還上。于是我們決定去看看老人家。驅車四十余里,來到山上,一排低矮的土墻房,破敗不堪,與周圍新修的房屋形成巨大的反差。遠遠看見一位老人拄著拐杖,我眼睛視力不佳,再加上多年未見,只能試探性地叫了一聲。老人聽見我的呼喚,卻也沒認出我來。走近了我才看見,老人家臉上有一塊新近摔傷的疤痕,還帶著血跡,塵灰滿面,說不出的蒼老與衰弱。我自報了家門,她一下子明白過來,牽著我的手,久久不愿放開。伯母家早年也算優裕,伯父一輩子行醫,育有三個兒子。無奈晚景不佳,伯父去世之后,大哥搬去了鎮上,子承父業,開了醫館;二哥跟二嫂離了婚,這些年一直漂泊在外;三哥妻子早亡,自己和家里失聯了多年,留下一個兒子,卻讓伯母受盡了牽累。十多年來,伯母牽扯著這個小孫子長大,如今已經十九了,身無長技,出門務工也是三天打魚,兩天曬網。走進伯母家,當真是室如懸罄,小侄兒卻高臥不起。我無意彰顯自己的輩分和權威,可是想到伯母一生操勞,老來卻落得這般凄涼,心頭也是難過。把小侄子叫起來,跟伯母、弟弟一起,三堂會審,好說歹說,勸他要自立,要想辦法養活自己,要回饋年邁的奶奶,說了一大通,自己也覺得是隔靴搔癢,除了深深的無力感,再無他法。下了山,找到大哥的醫館,兩口子很熱情,極力挽留我們住下。下午又閉了醫館,開車帶我們去祭拜祖墳。路上說起伯母摔跤了,大哥一臉的不信。又說老人身體不好,大哥說她的身體沒有大毛病,就是營養不良。伯母的退休工資有將近兩千,但除去了小孫子的用度,也就所剩無幾了。先到曾祖父墳上。爬上山,下了車,從荊棘叢中俯身穿過,幾個人都是一身的草籽。只見一座荒冢,隱沒于雜草叢中,墓碑上隱隱可見祖輩和父輩的姓名,而這些人,幾乎都已不在人世,不甚唏噓?;爻搪飞辖涍^一個山坳,大哥說祖父當年就是在這里出生。于是下車,只見一片荒涼的野地,絲毫不見煙火氣息。不知當年祖父呱呱墜地之時,此地是何等景象?曾祖母的墳塋就在伯母居住的老屋后面,照例燒了香紙,磕了頭,我問大哥要不要去看看伯母。大哥張口說不去了。轉頭看了看我的臉色,又改口說去看看吧!進了老屋才知道,伯母已經拄著拐杖,下山去了。祭拜完幾位老祖宗,回到鎮上,天已經黑了。伯母此時已經到了大哥家里,當著我們的面,伯母在大哥夫妻面前表現得小心翼翼,甚至帶著一絲卑微。一直在說自己年老體衰,給大兒子找了不少麻煩,自己過得不好,都是被小孫子給拖累的,雖然自己有三個兒子,但是大哥在贍養母親方面是做得最多的。我有些聽不下去了,說您不用這么客氣,當兒女的照顧父母是責任也是義務。雖說另外兩位哥哥沒有盡到贍養的義務,但是看著母親過得這么艱難,大哥怎么忍心丟下您不管?吃飯的時候,弟弟坐在伯母身邊,專挑軟爛的食物給她夾了許多。第二天,吃過午飯,告別伯母和大哥夫婦,返程回家。一路上和弟弟說起伯母當年對待大爺爺的一些傳聞,又聯想到她今日的境遇,兩人都感到一絲絲宿命的味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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離家二十天,送走了母親,探望了幾位長輩,我又要回到我杭州的家了。父母已然不在,而我還有妻子兒子。坐在車上,看著延綿的山巒從身旁逶迤而過,我突然發現,這二十天來,竟然一滴雨都沒下過。農歷壬寅年,大旱之年,酷烈的夏日早已落幕,殘陽雖已式微,仍然倔強的懸在天際。人們已經感受不到它的熾熱,然而它卻燃盡了我余生的鄉愁。